陸軍官校(一)
陸軍軍官學校,1924年由孫中山國民黨創辦,校長蔣中正(介石),地點在廣州黄埔,故亦稱黄埔軍校。後改屬中央政府國防部,抗戰時遷成都,1949年第23期畢業,學校即遷台灣高雄鳳山,第四軍官訓練班舊址。1950年校長為羅友倫少將,翌年招收第24期新生,後逐年招生一期。1954年開始招生四年制大學新生。
台灣兵役法規定,年滿18歲男性,須服義務兵役二年,在學學生可延至畢業後服役,大專畢業生則服預備軍官役。我1953年畢業後奉徵召令,在陸軍軍官學校參加為期一年的預備軍官訓練服役,與第25期同時入學,1954年與26期同時畢業。我弟弟劉沛為改制後首屆四年制27期新生,我離校他進校。蔣介石大孫蔣孝文為28期,劉沛擔任他的教育班長。
我接到召集令,
次日早上列隊點名,分發日用品,軍便服、操作服、內衣褲、襪子、膠鞋、皮鞋、腰帶、帽子、毛巾、肥皂、牙膏、衞生紙另加臉盆、小板凳各一只等等日用品。各人放到指定的床位上。
然後到操場排隊,剃頭師傅已拿了剃刀準備,從腦前正中一刀剃下去,兩邊再補幾刀,不消二分鐘,三千煩惱絲落地。厠所在糞溝上一字排開,對我來說從小上海家中就有抽水馬桶,就算去浦東至少也有茅房坑棚,在這臭氣沖天,光著屁股對話,還是第一次。洗澡也是在每棟營房後有一個大水漕,洗臉、刷牙、洗衣都是把臉盆把水盛起來用,洗澡人就站在水漕旁,用水從頭到脚倒下來沖洗。在鳳山冬天還是蠻冷的,大家都怕冷不洗澡,我隊祗有我和另外一位學體育的同學,不怕冷,兩人把盛了水漕中的冷水,一、二、三互相把水倒向對方,第一盆水澆了,再繼續洗就不會覺得冷了。
整天教你如何開始軍人生活。戴帽子,帽沿要和眉毛一樣高。穿上衣,衣服二邊要向後褶,塞在褲腰裡。褲子腰帶要肚子盡量吸氣收縮,將腰帶扎緊。打綁腿,繩子未端一定要結成小方型,地位一定要調整在二腿向外的邊上。每人一條軍毯,起床後要摺好,用二片木質內務夾板把軍毯整理成像豆腐干一樣平齊,蚊帳也是每人一條,取下後和睡旁邊的鄰兵相互協助也摺好放在床前內務箱內。

每天早晨聽吹起床號起床,穿衣、刷牙、洗臉十五分鐘,後來改成十分鐘。然後到操場集合,跑步、運動、聽訓。一日三餐、大家位子坐好,值星官叫起立,向隊長敬禮然後叫坐下,開動,大家就可動筷了。早餐是豆漿,六人一臉盆,饅頭每人二個,有人吃得少,有人吃得多,二十分鐘吃完,像我這種胃口大,在大家吃完後,就將大家吃剩的豆漿灌在水壺中當水喝,饅頭放進口袋或放在床底下的洗臉盆裡,休息的時候或打野外回來,有同學從家中寄來的“阿羅利”白脱油擦在饅頭上,那是最高享受。中午12點午餐,基本上每桌一盆白飯,每人分配一小盆花生燒肉,肉飄在花生湯上面祗有二三薄片,吃完不能加,一桌中間也放了一盆湯,看來同洗鍋水相似。我們這一班,個子特別高大,飯量大,像我一頓就要吃五碗飯,當然分配的飯不够吃,就起立大聲叫“隊長,飯沒有了”,隊長說,菜沒有飯要吃飽,通知伙伕,我們這一班放二盆飯,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能吃這麼多。有一次晚餐吃了五碗飯,飯後有休息時間,我和同學又去福利社吃了一大碗牛肉麵,再加一個大饅頭,但身上沒有一塊肥肉,入伍二個月後,體重從
我們在陸軍軍官學校校長羅友倫中將,教育長謝肇齊少將,政治部主任劉子清少將。預備軍官班主任王寓農少將,下設四個大隊,每個大隊設四個中隊,我奉派在十三中隊,隊長吳招有少校,18期畢業後任台灣東部防守司令。副隊長林曉村上尉19期,指導員上尉范越賢,中隊下有三個區隊,每個區隊有三個班,區隊長林國棟中尉,台灣籍,22期在成都畢業,。區隊另有區隊附三位,大部份是少尉,第四軍官訓練班出身,我祗記得我的區隊附是謝慎訓。班長則是24期畢業生,我班班長是徐愚少尉,但沒有一個月就調離,故班長由謝區隊附代理,每班十人。入伍同學都是上等兵階級,每月薪水18元,入伍教育四個月完成,升為上士,月薪25元。
入伍第一個星期每天上午都是基本教練,立正、稍息、報數、向右看齊、向右轉、向左轉、向後轉等等基本動作。下午都是勞動服務,`大部分是清潔整理工作,洗桌子、洗刷清理等等,做完上級還要戴了白手套,在桌子底下面摸,如不乾淨還得再洗。厠所要洗得沒有臭味。在營房道路旁的紅磚,不但要洗,並且紅磚表面要磨出紅磚本色。另外整個大操場的草長得二三尺高,要割得光,在烈日下做這種工作,上海長大的我,真是從未做過,做很不好,還要被班長駡我們這批死老百姓,大學生沒什麼了不起,給你們磨練磨練,我們雖然沒有頭破血流,但也都皮破汗流滿身,苦不堪言。
清潔工作做完,那就整天軍事訓練,從徒手教練,到持槍教練。全副武裝,頭戴日式鋼盔,持三八步鎗,腰間皮帶彈夾,左邊掛衝鋒用的長刺刀,打長綁腿,膠鞋。從個別教練到班教練、排教練。帽沿齊眉,兩眼直看,抬頭挺胸,肚皮縮緊,兩手垂直,中指對齊褲腿中縫,綁腿帶結尾成方型在腿外側,動作沒有做好,反復練習,做到班長認為滿意為止。
24期是我們的班長,和預備軍官第一期是同時在官校受訓的,因為軍校對預官第一期特別優待,在生活及訓練上沒有很嚴格,24期學生心中憤然不服,認為文學校學生沒有什麼了不起,今天在我手下可好好的教訓你們,嚴格管理,提高要求,整得大家叫苦連天。我們當然有反應給教育部,所以到預官第三期,又放鬆了很多,總個來說,預備軍官中訓練以我們二期最嚴格了。
戰鬦教練,那是打野外,學生們比較高興,至少要到野外好走動走動。早晨早餐完畢,大家穿舊的操作服,打短綁腿祗到腳踝上一點,除了武裝外,另要帶水壺,水要灌滿,並且要加一點塩,飲了好增加體力,但我則拿了水壺,到每一桌上去灌別桌吃剩的豆漿,順手撿幾個剩下的饅頭放口袋中。
上海人的頭腦比較靈活,叫拎得清,各種動作班長一教就會,幾次下來,區隊長選我為示範班,凡是出操或打野外,我們示範班先出發去訓練場地,負責教練的區隊副就告訴我們今日的課目,教了一二遍我們就會了。等到全隊隊伍到了,各區隊副就向學生講解,然後由我們幾個示範班的同學出來示範表演,一二次後,部隊留下繼續練習,我們示範班的就列隊回營休息,我就可吃早餐剩下的饅頭擦白脫了。
在入伍時期前四個周末,所有學生都不准外出的,留在營區做清潔工,我從娘胎出來自己沒有洗過衣服,現在也要自己動手了。到了第五個星期天,大家盼望已久的放假外出,可以到高雄去看看花花世界。但是規定必須要向班長背誦“步兵操典”,否則不准外出,並且連坐,每一班中有一人背不出,那全班都不准外出。對我來說,入伍以後服從軍中命令,一個命令,一個動作,做到了示範班,但人變成了,四肢發達,頭腦簡單,要我背書那太難了,為了不影響全班不准外出規定,我就在晚點名時,特別提出“報告,我有先天性健忘症,我背不出來”。班長說今晚你不睡覺也要讀得背出來,無法通融,一下全隊都靜下來,變成了僵局,突然我的救星來了,林副隊長講話了“劉冰,你不要緊張,但一定要背出才能外出,明天到我辦公室靜靜的讀,背給我聽,我想你能通過的。”哈哈!心照不宣,副隊長這一手救了我,當然通過了,皆大歡喜,周末好和大家一起去高雄看母猪(軍中關了一個多月,見到的全是公的所以都認為看看母猪也高興)。有些同學最高興的時候,是每天下午收到女朋友的來信,可惜我沒有。
國民黨執政,在大專高等學校成立知識青年黨部,在軍中有特種黨部,吸收優秀學生參加,雖然說是秘密的,但大家都知道等於半公開形式。我雖不是優秀學生,但仍受青睞,被邀參加中國國民黨,在軍校入伍前暑期,且被選參加國民黨在陽明山舉行的青年夏令營受訓,接受總裁親自點名。軍校第一天晚上自習,指導員主持,每人要寫自傳一篇,我就如實交代身份,指導員看了我的自傳,要我在晚點名後帶黨證去他辦公室,他驗證無誤,知道我上過陽明山受訓,決非等閒之輩。改日接到通知,委為區分部委員,在那個時代國民黨以黨領軍,我不是高人一等嗎?黨員當然要特別待遇,指導員心知肚明,每奉下午在烈日下四小時的基本教練,指導員就命令我留下,到他辦公室報到,有公要辦,不要出操了,和我有同樣待遇的是一位胖胖的宋同學,他是蔣經國的表弟。
在軍中你想升官,國民黨員當然是優先,我們隊長僅是預備黨員,有一天他正式黨員批准了,黨證發下來由我主持頒發宣誓儀式。晚點名後,我報告隊長說等一下我有事要到你房間,隊長問我有事嗎,我說是。我到隊長房間,告訴他正式黨員核准了,現在由我代表黨部歡迎你加入革命隊伍,頒發你黨証,請你立起來,站好,舉起右手宣誓,我念一句詞,你複誦一句,官樣文章,不需要五分鐘就給束了,伸手熱烈握住歡迎,表示他進入了人生前途另一條大路。隊長喜形於色,我當然高興,每天聽他訓話,今天他也得聽我的,恭恭敬敬送我到門外。
我受到隊上各領導長官的照顧,也要給點領導們一點面子,表現被優待的理由。第一次放假外出,要求服裝穿得整齊,皮鞋擦得光亮,在台灣軍中這是第一次發皮鞋、皮綁腿,丘八們穿了皮鞋腳要痛,不會走路,那裡還會擦皮鞋。我上海人,上學不見得天天穿皮鞋,但每年總得買一二雙穿吧!上海馬路邊上“皮鞋擦伐”總得看過吧!我們發的皮鞋是猪皮反毛的,尤其很難擦亮。看我這上海人,為父親時常擦皮鞋有經驗,用皮鞋油醮水擦在皮上,一層一層慢慢用布磨上去,二十分鐘下來,反皮的毛都擦得著亮。放假那天早點名,全隊集合檢查著裝是否整齊,隊長講話完畢,叫“劉冰出列”我心想大概背兵操典的事翻案了,硬着頭皮站出去,原來是隊長告訴大家看劉冰的皮鞋,以後皮鞋要擦得跟我一樣亮。那位宋同學就報告說他沒辦法做到,這也是一個尷尬的場面,我祗能說宋同學的皮鞋我幫他擦好了,問題都解決了,誰叫他是皇親國戚呢。
軍中對上下級官階高低都極重視,我們進學校是上等兵。入伍訓練結束好像是中士,教育班長是少尉,我有位周姓同學,他父親是少將,有一次周伯伯的部下一位少校參謀到軍校來探望他,見了面向我同學敬個禮叫了一聲“少爺”,那是不得了的事,因為我和周同學並不在同一隊,不知道後來周同學在隊上是否受到特別照顧。
國軍一般制服是卡其布料,冬天是泡泡的老棉衣,這一年美援物資有一批呢質軍用服裝料,但量有限,僅够幾千人之用,當然陸軍官校優先了。冬季正式服裝全體官兵每人由聯勤製服廠派人來官校量身訂做,軍服裡都寫好名字,在新年放假前發下美國呢軍服,穿着新軍裝,大皮鞋回台北過年,人要衣裝真神氣,反攻反攻!反攻大陸去,一定沒問題。
基本教練完了是戰鬥教練,動作又和基本教練不同了,不是花拳繡腿,而是真槍實彈。體能訓練,跑步、單槓、雙槓、臥倒、匐伏前進,伏地挺身、